什么留住了我?
什么留住了風中的麥垛?
如果所有糧食在風中跑光,所有的村人,會不會在風停之后遠走他鄉,留一座空蕩蕩的村莊。
早晨我看見被風刮跑的麥捆,在半里外,被幾棵鈴鐺刺攔住。
這些一墩一墩,長在地邊上的鈴擋刺,多少次擋住我們的路,掛爛手和衣服,也曾多少次被我們憤怒的撅頭連根挖除,堆在一起一火燒掉。可是第二年它們又出現在那里。
我們不清楚鈴檔刺長在大地上有啥用處。它渾身的小小尖刺,讓企圖吃它的嘴,折它的手和踐它的蹄遠離之后,就閑閑地端扎著,刺天空,刺云,刺空氣和風,F在它抱住了我們的麥捆,沒讓它在風中跑遠。我**次對鈴擋刺深懷感激。
也許我們周圍的許多東西,都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,生命的一部分,關鍵時刻挽留住我們。一株草,一棵樹,一片云,一只小蟲。它替匆忙的我們在土中扎根,在空中駐足,在風中淺唱......
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。
任何一棵樹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。
任何一粒蟲的鳴叫也是人的鳴叫。
對一朵花微笑
我一回頭,身后的草全開花了。一大片。好像誰說了一個笑話,把一灘草惹笑了。
我正躺在山坡上想事情。是否我想的事情--一個人腦中的奇怪想法讓草覺得好笑,在微風中笑得前仰后合。有的哈哈大笑,有的半掩芳唇,忍俊不禁。靠近我身邊的兩朵,一朵面朝我,張開薄薄的粉紅花瓣,似有吟吟笑聲入耳;另一朵則扭頭掩面,仍不能遮住笑顏。我禁不住也笑了起來。先是微笑,繼而哈哈大笑。
這是我**次在荒野中,一個人笑出聲來。
還有一次,我在麥地南邊的一片綠草中睡了一覺。我太喜歡這片綠草了,墨綠墨綠,和周圍的枯黃野地形成鮮明對比。
我想大概是一個月前,澆灌麥地的人沒看好水,或許他把水放進麥田后睡覺去了。水漫過田埂,順這條干溝漫漶而下。枯萎多年的荒草終于等來一次生機。那種綠,是積攢了多少年的,一如我目光中的饑渴。我雖不能像一頭牛一樣撲過去,猛吃一頓,但我可以在綠草中睡一覺。和我喜愛的東西一起唾,做一個夢,也是滿足。
一個在枯黃田野上勞忙半世的人,終于等來草木青青的一年。一小片。草木會不會等到我出人頭地的**?
這些
美縫劑簡單地長幾片葉、伸幾條枝、開幾瓣小花的草木,從沒長高長大、沒有茂盛過的草木,每年每年,從我少有笑容的臉和無精打采的行走中,看到的是否全是不景氣?
我活得太嚴肅,呆板的臉似乎對生存已經麻木,忘了對一朵花微笑,為一片新葉歡欣和激動。這不容易開一次的花朵,難得長出的一片葉子,在荒野中,我的微笑可朗是對一個卑小生命的歡迎和鼓勵。就像青青芳草讓我看到一生中那些還未到來的美好前景。
以后我覺得,我成了荒野中的一個。真正進入一片荒野其實不容易,荒野曠敞著,這個巨大的門讓你努力進入時不經意已經走出來,成為外面人。它的細部永遠對你緊閉著。
走進一株草、一滴水、一粒小蟲的路可能更遠。弄懂
凡東尼美縫劑,并不**于把草喂到嘴里嚼嚼,嘗嘗味道。挖一個坑,把自己栽進去,澆點水,直楞楞站上半天,感覺到的可能只是腿酸腳麻和腰疼,并不能斷定草木長在土里也是這般情景。人沒有草木那樣深的根,無法知道土深處的事情。人埋在自己的事情里,埋得暗無天日。人把一件件事情干完,干好,人就漸漸出來了。
我從草木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些人的道理,并不是草木的道理。我自以為弄懂了它們,其實我弄懂了自己。我不懂它們。